第30章 第 30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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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0章 第 30 章
五日之後。
安靜的溫泉池水邊, 再次變得嘰嘰喳喳熱鬧起來。
蘇瑤瑤和謝繁回來了。
這幾天兩人像是經歷了不少，比起先前謝繁刻意疏離，如今關系要看起來融洽。只不過蘇瑤瑤沒有時刻黏在她的繁哥哥身邊, 而是跑向姜枝。
姜枝不喜歡坐在地上, 於是找了棵矮樹枝丫爬上去, 茂密樹葉遮擋陽光，垂下兩條腿在半空晃動。
蘇瑤瑤解釋這幾日去向：“枝枝師妹，這幾天實在是抱歉, 我和謝師弟第一天誤入了一個單向陣法，必須達成魘獸要求的考驗才能離開, 耽擱了不少時間。你和流火兩人在這裏沒事吧？”
輕描淡寫，隱去了很多細節。
姜枝也沒多詢問，她放下手中事物, 從樹枝上跳下來：“我和流火也很好。”
“啊，好、好的。”
蘇瑤瑤表情微妙, 看了看姜枝，又悄悄瞥了眼十步之外另一棵下的流火。
兩人之前還如膠似漆的, 現在突然隔這麽遠......
真的還好嗎？
蘇瑤瑤看向姜枝手裏編織一半的花冠, 用柳葉枝條為底, 桃花作綴，看起來和流火頭頂束發的桃枝很是搭配, “這個花冠是師妹編的嗎？”
姜枝笑著點頭：“嗯，流火教我的。”
“哦, 那還挺好的。”
看來兩人之間沒什麽誤會。
蘇瑤瑤松了口氣，她在陣法裏被魘獸摁著頭灌輸了太多虐戀情深狗血誤會的幻夢, 醒來後差點立地起誓，從此改修無情道, 斷情絕愛殺盡天下負心人。
被謝繁一劍柄毫不客氣敲昏倒，拖離陣法才稍微理智一些。
只不過還是有些後遺癥......
渴望熱心幫助和拯救每一個陷入愛情困境的少女。
-
姜枝舉起手中花冠，放到頭上比劃了一下：“瑤瑤師姐，你幫我看看這個搭配會不會太艷麗？”
她喜歡桃花，編織的時候沒忍住插了很多進去。
蘇瑤瑤端詳片刻，“還好啊，女孩子本來就要花團錦簇。”
“不是給我的。”
“哦，那是給流火的嗎？”蘇瑤瑤猜測，看了眼流火那張放在修仙界各色姿容超絕的同門裏，屬實有些寡淡的臉，再三猶豫實在誇不出口，只能勉強找了個詞：“額......流火師弟氣質溫吞，也挺配的。”
姜枝搖了下頭：“也不是給流火的，是給我師尊的。”
蘇瑤瑤：“？”
“流火說師尊專門為我尋來這一溫泉調養身體，我應該好好報答他。但我入門以來身無長物，所有饋贈都是師尊給我的，只能學著做一些小手工制品，聊表心意。”
“話是這樣說沒錯......”蘇瑤瑤糾結，欲言又止。
可是花冠什麽的，送友人可以，送情人更是妙極。
但用來送給年紀過百歲的師尊......？
想到自家掌門師尊那張白胡子仙氣飄飄的慈祥面容，如果戴上這一頭青青粉粉的花冠，蘇瑤瑤一陣惡寒，連忙打住。
可是看著姜枝高興欣賞著手中半成品，蘇瑤瑤沒好再說潑冷水的話。
每一對師徒相處方式不同，萬一枝枝師妹的師尊老當益壯，心智年輕，喜歡這些小玩意兒呢？
蘇瑤瑤看了眼樹下打坐的流火，恰好他的目光也看向這邊。
似乎一直望著姜枝的側顏。
直到察覺她的打量，才微微挪了片刻視線。
四目相對。
流火頷首微笑，一如既往溫潤如玉。一雙墨瞳烏黑深邃，然而笑意不達眼底。
情緒莫測難辨。
蘇瑤瑤一楞。
-
蘇瑤瑤走回謝繁身邊，拉著他背對姜枝和流火，小聲說悄悄話：“你有沒有覺得，他倆怪怪的？”
謝繁冷冷站在原地，目光落到姜枝唇角的位置。
半晌，扯了下嘴角：“確實，有股非常令人厭惡的氣味。”
是當年將他驅逐荒山的家夥，竟然也出現在此秘境。
不過上古生物來去自由，謝繁仔細分辨了片刻空氣中殘留的氣味，可惜幾日過去逐漸減淡，他分不出究竟是那兩條霸道惡劣人蛇裏的哪一條。
蘇瑤瑤沒聽懂：“什麽？”
忽然，靈光一閃，背後汗毛差點豎起來，緊張兮兮地雙手抱臂左右看了看：“你不會說，周圍有蛇吧？”
謝繁低頭看她。
蘇瑤瑤立刻否認：“啊不是，我不是說你！”
在魘獸幻夢裏，她看到了謝繁來到她家後的那些過往，也清楚了為什麽謝繁對她態度始終保持距離。
是蘇家逼迫欺淩他，又怎麽可能喜歡仇人的女兒？
謝繁一眼看穿蘇瑤瑤在想什麽，嘆了口氣：“我不恨你，只是知道你不喜歡蛇。”
他受到契約束縛不能親口將真相告訴蘇瑤瑤，唯一能做的，不過是從源頭遏止錯誤的感情。
蘇瑤瑤幹笑一聲。
確實，謝繁真的很了解她。
她千嬌百寵長大，自幼受到古板的世家教育，實在沒法想象身邊躺一條蛇是什麽感受。
所以對謝繁那絲淺薄的欽慕，也就到此為止了。
再加上她在幻夢裏被迫感同身受多次，如今總結，她還是搞事業比較好，情情愛愛的太傷人了。
-
等秘境半月期滿，四人各懷心事，在山門下告別。
姜枝捧著花冠，招來白鶴。
流火也招來阿鸞。
白鶴比之前更胖了一圈，翅膀一揮幾乎把阿鸞完全罩在身下。
更像一只紅彤彤的大母雞了。
阿鸞萬般黏著自家情人，戀戀不舍蹭著白鶴的脖子，時不時湊上去啄吻兩口。感情真是奇妙，明明先前還是白鶴更依賴阿鸞，現在竟反過來了。
流火作為主人也不催促，笑吟吟看了一會兒，轉頭對姜枝建議：“不如再同行一路，送你回重霜峰，也好讓這對有情鳥多相處片刻。”
天色還早，師尊今日或許還沒出關，姜枝也不急著回去，點頭同意：“好啊。”
她騎上白鶴背脊，盤膝坐下後摸了摸它的脖子，厚實的羽毛下皮膚像火爐似的微微發燙。
姜枝正覺得疑惑，下一秒，胖胖的重明鳥展翅升空，將阿鸞甩到身後。
但很快，阿鸞載著流火也追上來，討好地繞著白鶴清鳴兩聲。
兩人並肩齊飛，姜枝不太確定地又摸了下白鶴，“它身上好燙，好像發燒了。”
流火目光意有所指，落到白鶴圓滾滾的肚皮：“它懷孕了。”
“啊？”
姜枝呆了呆，“它倆才接觸幾天，孩子都揣上了？？？”
獸族都這麽開放的嗎？
-
並不是的。
這對小情侶早就相識數百年，不是枝枝以為的草率濫情。
流火張了張嘴，委婉道：“大部分獸族比人類更專情，認定了愛人之後，心之向往，從一而終。”
比如說他。
初遇第一眼，就悄然喜歡上姜枝。
在清楚自己感情之後，更是如幹柴烈火熊熊燃燒，一發不可收拾。
說著流火抿唇微笑，側顏看向姜枝，眉眼彎如春樹柳葉，淺淺清風徐來，脈脈含波。
只可惜被他暗送秋波的少女完全註意力不在他身上，好奇又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白鶴的背，“那我坐在你身上，會不會壓壞你呀？”
被忽略，流火有些失落，很快調整好情緒。
“不會的，重明鳥的孕期長達十年，在此期間並不會對母體有損害影響。而且適當的飛行運動，對它益處頗多。”
姜枝這才放下心。
她若有所思：“我回去就和師尊提起這件事，以後多把白鶴帶出來溜溜。”
“阿鸞和我一起陪你......”流火忽然想到什麽，微妙一頓，改口道：“陪你的白鶴吧。”
流火笑得十分坦然：“畢竟，阿鸞是孩子的父親，對嗎？”
姜枝頗以為然，點頭感嘆：“這個緣分確實奇妙，沒想到我們倆竟然還能成為親家。”
說到這裏，姜枝眼睛一亮：“說不定師尊知道後，也會通融你帶阿鸞上山來陪白鶴？”
流火：“......咳，暫時不必同劍尊提起我。”
兄長性子固執，上次他陽奉陰違已經叫君時生氣，這次估計更會覺得他詭計多端，凈想些歪招和枝枝扯上關系。
還是他自己先把兄長勸服吧，兄弟二人之間本不該產生分歧。
若實在無法說服兄長的話......
先斬後奏，也是不得已為之。
-
完全不知道流火腦子裏在計劃什麽，到了重霜峰下，姜枝脆生生和流火道別。
被他從身後叫住。
流火站在原地，仰起頭望向拾階而上的少女，面帶微笑，端莊溫和：“如果要帶白鶴出來散步，記得用尾翎呼傳我，我隨時都回到。”
只字不談他自己，而藏在每個字之下的情緒，都格外含蓄。
流火說：“阿鸞會想白鶴的。”
姜枝拍了拍腰間儲物袋：“放心吧，我會經常帶白鶴運動的。”
“好。”
姜枝又等了幾秒，流火沒有再開口，只是彎著眼睛註視她。
山下一片安靜。
姜枝有點微妙的不自在。
她能感覺到流火對她的特殊，這一切都是她的錯。是她先前她錯認師尊鬧出烏龍的後遺癥，現在要撥亂反正，不能再給流火造成誤會。
於是硬著頭皮假裝熟視無睹，擡手指了指山頂，“那我先回去啦？”
流火仍笑盈盈望著她，“好。”
-
帶著胖胖的白鶴回到重霜峰頂，半個月沒見，環顧四周還是一如既往的皚皚白雪，仙霧縹緲。
吊腳樓獨自佇立在群山之間，檐下風鈴輕晃。
一旁矮樓的小廚房外，桌上擱著一壺酒和一盞玉杯，姜枝走進拎起酒壺晃了兩下，裏面只剩下淺淺的底子。
“咦，師尊喝酒了嗎？”
桌上只覆了一層薄薄的積雪，看來是今天才喝的酒。
正要放下酒壺，腳邊踢到東西，咕嚕嚕順著斜坡往下滾。姜枝低頭一看，嘴巴長大。
“好家夥，這得一口氣喝了多少啊？”
一二三四......起碼有數十個酒罐子堆在桌下，裏面的酒都喝空了。空罐子稍微一碰，就滾的院子裏到處都是。
好在味道倒不熏人，彌漫著淺淺的桃花香。
姜枝嘆了口氣，認命地把空瓶一個個撿回來，挨個兒整齊擺放在桌上。
足足二十瓶。
心下疑惑，君時向來飲食有度，而且喜好整潔，平常她拖延不想清洗的碗筷杯碟，他都利落地搶著先洗。
怎麽今天這麽多空酒瓶？
姜枝想了想，把系統喚醒查詢任務進度。
63%。
比起上次在溫泉見面後，進展不多，看來君時這次飲酒應該和她無關。
難道是修煉方面的困惱，或者是蓬萊其他事物擾人心煩？
環顧四周，除了酒瓶沒有其他線索，姜枝猜測不出來，決定當面找君時問問。
醉酒的人最容易上頭了。
姜枝打算借此機會趁虛而入，多刷一下攻略對象的好感度。
-
撿酒瓶時沒註意，天色不知什麽時候完全暗了下來，只剩天上一輪孤月掛在枝頭，冷涼月光映在雪地，散發著盈盈的微光。
姜枝從系統處薅來千裏眼的金手指，使用時能看到很遠，但看近處和普通人別無二致。如今昏黑光線很影響目力，只能瞇著眼往吊腳樓門口走。
她房間桌上是有燭臺的。
回來這麽久也沒看到君時，他可能還在後山閉關。
所以只能靠自己了。
姜枝摸索著踏上臺階，“吱呀”推開吊腳樓的門，門簾上的串珠叮當敲擊碰撞，發出細碎的聲響。
室內一片漆黑，窗戶緊閉，外界月光無法照進來。
隱約的寒氣從內向外擴散，和木質氣息悶久凝聚的氣息，疏冷寡淡，像是許久沒有住人。
君時這段日子沒有住在這裏嗎？
或者他為了方便閉關，住在後山了？
不排除這個可能。
姜枝遲疑片刻，堅定地一腳踏了進去。
“一樓應該沒有什麽障礙物，樓梯在左邊......”
姜枝低聲自言自語，慶幸自己還好不怕黑，不然真不敢隨意進來。
她試探著伸直雙手在半空摸索，尋找著樓梯扶欄的位置，渾然未曾覺察到，在不遠處的角落，一雙幽幽的眼睛緩緩睜開，擡起頭盯向她的方向。
-
嘶嘶，嘶嘶。
耳畔似乎有什麽物體摩擦地面的聲音，若有若無，姜枝停住腳步，那個聲音也停止。
可能是窗外的風聲吧。
姜枝正要松口氣，下一秒：“啊——！”
腳下踩到一段半軟不硬的物體，身體重心不穩，整個人頃刻間向前倒去。
姜枝本能地揮舞著雙手，試圖抓住支撐物，可漆黑一片什麽也看不見，周圍也沒有可以抓住的東西。
忽然，一段圓滾滾的物體強勢擠入她的雙臂之間，姜枝想也不想伸手抱緊，像救命稻草不肯放松。
而她這般用力的模樣，似乎取悅了對方，以為是獵物的主動順服和攀附，好心地伸出一截拖住姜枝的腰肢，尾部一勾將她騰空半抱起身，順著樓梯上了二樓。
姜枝驚魂未定，失去視線讓她腦袋有片刻的停止運轉，等被放到二樓床邊坐下，身體再次落入實處，思維也才重新啟動。
視線還是一片漆黑，但姜枝摸到掌心下熟悉的鱗片質感，透著隱約的霜雪寒意，和鼻尖若有若無的桃花氣味。
“師尊......？”
掌心下的觸感僵硬了片刻。
明明聽到她的疑惑，裝聾作啞不回覆。
姜枝又問了一句：“是你嗎，師尊？”
“......”
鱗片更硬了，甚至有種隱隱想要逃竄離開的沖動。
姜枝有點想笑，咬唇努力忍住，故作正經地“咳”了一聲，柔聲善解人意道：“沒關系的，師尊，我不會害怕。”
過了一會兒，姜枝感覺到一個重物擱在她的膝蓋處，掌心下的蛇身也動了動。
君時聲音悶悶傳來：“嗯。”
“枝枝，是我。”
“我是君時。”
-
瑤池秘境歷練到中期時，大半弟子就因激烈競爭導致玉牌碎裂，紛紛被傳出秘境。因此不再需要這麽多大能支撐秘境洞口，君時也就提前回來了。
他決定沈心靜氣，潛心閉關直至姜枝回來，他親自去山下接她。
可沒想到的是，君時低估了魘獸那家夥的惡趣味。
不知什麽時候在他識海裏落下了一小道法印，偽裝成姜枝身上散發的桃花香氣。
君時有察覺到這一抹印記，但他誤以為是夜間抱著姜枝時不小心沾染的，兩人氣息交融才落到了識海。
當時心裏還悄然歡雀了片刻，戀戀不舍沒有抹去。
如果君時稍微多看幾本雜書，或者詢問一下更加博學的弟弟君琰，就該知道所謂雙修靈識交融、在彼此識海落下印記，正常程序究竟該是什麽樣。
但過於單純的劍修完全不通情愛。
於是任由惡趣味的魘獸闖了禍。
趁虛而入，給君時制造了一場幻夢。
-
夢裏是君時最不願回想的過往。
光是想到另一人與枝枝成雙入對，而他只能遠遠站著，當個永遠被姜枝抗拒疏離的局外人，君時心裏就一陣抽痛。
酸澀感擠壓著胸腔，幾乎喘不上氣。
明明他和弟弟一樣，長相一樣，修為一樣，就連對枝枝的愛意，也一樣濃烈。
甚至比起君琰有太多興趣愛好，把時間浪費在一些無用的雜書和不上臺面的小玩意兒上，過分到好幾次忘記吃飯時間，讓枝枝總在重霜峰上下一頓好找。
君時可以毫不心虛地保證，他的每一分每一秒，都會專註在枝枝身上。
可就算這樣，他還是比不上弟弟。
比不上君琰在姜枝心裏的一點位置。
難道只是因為他早年那次修煉教導時，太過嚴厲，讓枝枝自此留下陰影，再也不肯靠近嗎？
可是......可明明一開始是枝枝自己提出要修行的。
-
在魘獸編織的幻夢裏，君時看到君琰站在他對面。
化形不足五十年的少年，眉目比如今稚嫩許多。
君琰氣質柔和，摁著額角望向君時，目光裏盡顯無奈：“兄長，你太固執，也太認真。有時候女孩子的脾氣很難揣摩的，枝枝對練劍的態度，只是一時興趣，和你我都不一樣。”
君時冷冰冰板著臉，對上君琰溫吞如水的眸子：“我要去和枝枝說清楚。”
君琰嘆了口氣：“不，你還是不明白。”
他像一位循循善誘的導師，教授自家完全不開竅的兄長，引導他思考：“上次你是不是用箭劃傷了枝枝？”
君時糾正：“沒有劃傷枝枝，只是穿破一片衣角，我很註意角度的。”
君琰：“......”
他深吸一口氣，很想敲敲兄長這顆榆木腦袋，怎麽和他完全不一樣。
停頓片刻，一字一句說：“對於未曾接觸過修煉的人類女孩子來說，衣服......不，方圓五米，都是會驚嚇到她的安全距離。”
君時不解：“那你的意思是，我要射到五米之外？”
五米，瞎子都能做到。
這還有什麽要教的。
君琰：“......”
毀滅吧，活該枝枝不願意和他說話。
-
但作為雙子兄弟，君琰始終認定他和哥哥是一體的，不能丟下君時一人孤獨，盡量出主意去扭轉枝枝對君時的態度。
他只能耐著性子，循循善誘：“你應該成為枝枝的依靠，保護她，支持她，理解她，讓她信賴你。”
“不對，”君琰苦惱地攤了攤手，恨鐵不成鋼，“你們劍修的理解能力，還是不要妄想能夠讀懂女孩子的潛層表達。”
“總之，枝枝說什麽，你聽著就是了。”
君琰想了想，又補充一句：“但任何會讓她反感和抗拒的事情，不要做。”
君時似懂非懂。
不等君琰再教學心得體悟，迫不及待想要去找姜枝。
-
君時閉眼片刻，凝神感受了一下姜枝的位置，正在朝他們兄弟二人方向走來，於是一個閃身，擋在她的必經之路。
“嚇！”
蹦蹦跳跳來找愛人的少女，看到一襲黑衣勁裝，背上挎著長弓的少年，臉上笑意瞬間呆滯。
像一只受到驚嚇的小兔子，弱弱往後退了半步。
君時眼底一黯。
氣氛變得更緊張了，姜枝顫顫巍巍揮了揮手，擠出笑臉：“君時哥哥，你......是路過嗎？”
可千萬別是來找她的，她一點也不想再被扯著練劍了。
君時抿了下唇：“我來找你的。”
姜枝“哈哈”幹笑兩聲，笑得比哭還難看。眼神四處尋找君家另一個兄弟的身影，但周圍樹蔭綠影重重，君琰那家夥完全不知道又跑到哪個角落去了。
“君時哥哥，你......”
“對不起。”
少年利落道歉，單膝跪在姜枝面前，仰起臉。
他從腰間反手抽出佩劍，通體漆黑，只有劍刃泛著霜雪寒意，如皚皚堆雪淹沒山峰一角。
君時手腕挽了個漂亮劍花，將劍柄一端遞至姜枝面前：“上次我嚇到你，我向你賠罪。”
姜枝驚得頭發都要豎起來了，連連擺手不肯接下，大步往後又退了兩步。
“不用不用不用！！你……你你，你不用向我賠罪。”
她可是見識過君時和君琰切磋訓練，用得正是這柄看起來古樸不起眼的純黑長劍。
一劍長空劈山河，連隔壁山峰的瀑布都被他砍得氣沖倒流。
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，可不敢碰這種神兵利器。
也不敢接近君時這個人形兵器少年。
-
君時不解，表情露出一絲無措。
雖然不清楚哪裏出了差錯，但他很顯然又嚇到姜枝了。
眼前少女小臉發白，圓溜溜的眼睛裏盛滿驚嚇，完全沒有在君琰面前那般嬌俏活潑，柔情蜜意。
君時懊惱，心裏抽痛了一下。
“我只是……想向你道歉。”
君時垂頭，不敢再看姜枝的眼神，多看一眼，心裏都會更加難受。
少年茫然地低聲說：“我上次刺傷了你，你應該還我一劍。”
“……”
許久，面前沒有聲音。
若不是淺淺的桃花香氣沒有消散，君時都要以為姜枝離開了。
就在他愈發難過時，頭頂少女猶猶豫豫開口：“君時哥哥，你……先把劍收起來。”
君時想到弟弟說的“聽她的”，明明還想讓姜枝先戳他一劍，但還是聽話將佩劍收回刀鞘。
利劍一聲清鳴，周圍寒意消退。
姜枝繃緊的精神放松，又說道：“你站起來。”
君時搖了下頭，“我想這個角度看著你。”
說完又察覺到他語氣太冷，於是小心翼翼補了句：“可以嗎……？”
他站起來身量太高，只能看到姜枝頭頂。
枝枝很少會擡頭看他，每次總會刻意避開他的視線。可同樣高挑的君琰，在枝枝這裏得到的待遇完全不同。
她會親昵地攀著他的脖子，任由君琰將她舉起。或者站在君琰的身前，手臂像漂亮的花藤，纏繞在背部環抱，將臉埋進他的胸膛。
君時心底隱約嫉妒，但他無法分辨這種覆雜情緒，只覺得心臟又抽了一下。
酸澀感再次蔓延。
-
比起很好溝通、處理事務天生游刃有餘的君琰，他這個兄長就像個情感遲鈍的問題少年。
姜枝站在他面前，此刻以俯視的角度看他，竟覺得君時有幾分脆弱。
心底某處驀得軟了一下。
姜枝嘆了口氣。
本來不想搭理攻略對象之外的事物，以免節外生枝。
但實在是……
於心不忍。
姜枝提著裙擺往腰間大咧咧地一別，在君時驚訝的目光裏，毫無淑女形象地盤膝坐下：“好吧，我們這樣講話。”
君時：“你……”
姜枝搶先：“你也坐下。”
君時乖乖照做，雙膝並攏而跪，像一根風雨不折的玉竹，背脊挺得筆直。
姜枝看著眼前繃得直挺挺的少年，頗有幾分無語和好笑，“……盤膝打坐不可以嗎？”
君時從來沒有這樣得到姜枝好聲好氣的交流，甚至最後這句無奈的輕嘆，被他聽出一絲寵溺的意味。
早就腦海一片空白，無法思考，哪裏還記得什麽是盤膝。
“算了，不糾結這種小問題。”
姜枝小手一揮：“來，我們來解除一下不必要的誤會。”
-
君時眼睛亮晶晶，一錯不錯盯著姜枝。
漆黑如墨的圓瞳呈現出蛇瞳的紋路，中心一點瞳仁縮成針尖，姜枝忽然聯想到君氏兩兄弟曾為蛇形，大大的腦袋和漆黑的豆豆眼的模樣，忍不住低聲“噗嗤”笑了一下。
“咳！對不起！”
姜枝笑著道歉，她知道君時不記得先前在荒山的幼稚童年，但她作為攻略者，卻沒有忘記。
所以從本質上來講，她一開始對君時和君琰的態度，是一樣的。
都是她養大的蛇崽，她怎麽會討厭呢？
只不過系統認定的攻略對象是君琰，所以對於君時，姜枝自然要說一聲抱歉了。
“上次的事情是個意外，阿琰哥哥也和我解釋過，你不是故意的。”
“我不會因此討厭你，”姜枝笑了，“而且說起來最開始，本來就是我想拜托你教我修煉的，對嗎？我作為徒弟太膽小愚笨，總不能倒打一耙反倒責備老師教得不好吧。”
聽完解釋，君時並沒有如意料中開心起來，心底還是悶悶的，“那你為什麽……不能叫我阿時哥哥呢？”
姜枝茫然：“啊？”
君時抿著唇角，像是鼓起莫大勇氣：“如果枝枝不討厭我，你可以叫我阿時嗎？”
就像對待君琰的親昵一樣。
兄弟二人一視同仁。
-
君時遙遙升起一絲希望，像枝頭第一支綻放的花苞，把少年難以言說的羞澀和期待，盡數包含在這一個稱呼之中。
他殷切地望著姜枝，十指忍不住捏緊，在袖中幾乎掐破掌心。
“不可以哦。”
姜枝微笑著，粉白的面龐瑩潤如珍珠，像君時最喜歡的桃花翩然盛開。
可不是為他而盛開。
姜枝輕柔地，又非常果斷和理智地拒絕：“君時哥哥，這是不一樣的。”
“我和阿琰是愛人，我們彼此相愛，互訂終生。”
“這是不一樣的。”
“……”
“……”
“……”
啪嗒。
劈裏啪啦。
有什麽東西碎掉了。
一面鏡子？或者是一顆心？或者更是一場被惡意拖入不願觸及的舊時記憶幻夢。
摔碎四分五裂，轟然倒塌。
-
君時孤獨從幻夢中醒來，原身鱗片處處雕落，暗色血液四濺，溢滿閉關的山洞。渾身鮮血淋漓，是他為了逃離幻夢掙紮而導致的，傷勢兇殘，幾乎沒有一塊好肉。
但君時不想管，拖著尾巴游曳回到吊腳樓。
他此刻只想聞到姜枝的氣味。
哪怕只有一點。
起碼讓他知道，他已經離開那個糟糕的夢境，忘記曾經糟糕的過去。
而這一次，枝枝先遇到他。
是他費盡心機，求來的一次機會。
然而吊腳樓裏的氣味已經很淡了。
姜枝這段時間大部分在靈雎峰，後續又去了瑤池秘境，在重霜峰呆的時長本就不多。縱然君時用各種法寶保留氣味，可還是抵擋不了它減弱消散。
君時盤曲著蛇尾，停留在三樓姜枝的門口，沒有進去。
他身上止不住地滲血，傷勢還未愈合，不願讓腥臭的蛇血汙染了枝枝的味道。
只能趴在門口，一雙眼睛安靜望著房間內。
幻想枝枝在這裏生活的模樣。
直到她回來。
回到他的身邊。
-
“師尊，你喝了多少啊……”
在君時說完一句話後，蛇頭暈暈乎乎又跌到姜枝膝蓋上，她怕他滾到床底下，連忙伸手抱住。
漆黑裏看不見，直到現在認真摸了兩把，姜枝疑惑中透出幾分驚訝：“咦，師尊你蛻皮了？”
掌心下的觸感柔軟，之前偶爾會硌手的鱗片，都不見了。以前在荒山時姜枝經歷過這種場景，幾條蛇齊刷刷在她眼皮底下蛻皮，那個場景屬實是……
算了，還是別回想了。
攻略這條到處亂爬的蛇，已經夠破下限了。
君時含糊應了一聲，沒有否認解釋。
不是蛻皮，只是他不願意繼續回憶，強行離開幻夢傷勢過重，鱗片都掉完了。但半個月時間就能長回來，沒什麽大礙，說多了反而會讓姜枝擔心。
“那這段時間可要小心註意，不能磕著碰著。”
君時聲音低低的：“無礙，為師只是……有點困。”
後面的吐字幾乎輕不可聞，吐息裏帶出桃花的氣息，姜枝想到室外那二十壇酒，忍不住想呵呵。
哪裏是困。
明明是醉了。
五百年的老蛇了，竟然還會貪杯！
簡直和小時候一樣，幼稚死了。
姜枝：“明明這個時候不能喝酒，酒氣散不掉淤積在血液裏，會很難受的。你為什麽不克制一點？”
君時：“……”
腦袋一縮，不說話。
更像小時候逃避問題的樣子了。
姜枝更生氣，大膽戳了下君時腦門，完全忘記此刻兩人身份她才是徒弟，沒好氣地說：“就想讓我一直照顧你，是吧？”
君時被戳破了壞心思，更加沈默不敢開口。
在荒山那段歲月，他和君琰還是人蛇形態時，這種爭寵的事情沒少做，尤其是第三條身份低微的蛇，也妄想爭取姜枝的註意力。
枝枝容易心軟，誰受到的傷勢更嚴重，她就會忍不住花更多心思照料那條蛇。
因此三條蛇總會刻意讓自己看起來傷得更重些。
來得到姜枝更多的註意力。
-
姜枝輕輕捧起君時的身體，龐大的蛇身幾乎環不住，好在君時還有點意識，知道順著姜枝的力氣往上游動，任由她擺弄自己。
偶爾還用蛇尾輕輕蹭她腳踝，顯得黏人極了。
姜枝沒多想，只是以為君時喝多了，冷血動物想要找個溫暖的地方睡覺，也就隨他圈住腳踝一圈圈纏上來。
直到蛇尾快爬到膝蓋上方，裙擺都掀起半截。
姜枝：“……”
這好像快要超過正常取暖範圍了。
“師尊……”
姜枝幽幽提醒。
君時微妙地一僵，故作一無所知地停在原地，用頭拱了拱姜枝的脖頸。
很是討好。
房間裏沒有一絲光線，姜枝也沒辦法看到君時的表情，只好當做他是無意，繼續抱著他的上半身往床上拖。
蛻皮期間的蛇會比平日懶散嬌氣，不愛動彈。
雖然在地板上睡一覺不會怎麽樣，但畢竟是自家的攻略對象，可不能就這麽草率把他扔地上。
只能任勞任怨，一點點拖著他往床上。
“你這家夥平常都吃了什麽，怎麽這麽重。明明每次只吃幾口就放下碗了，害得我為了裝淑女也不敢多吃。”
姜枝只有趁著君時睡著，才敢吐槽他。
-
到底是成年人蛇，姜枝細胳膊細腿，拖了沒幾下就拽不動了，她半倚靠在床頭氣喘籲籲，估摸著還有大半截身子落在地上的君時，又戳了戳他的臉頰。
……別說，還挺有肉感的。
不像人形時候那麽禁欲矜持，生人勿近的清冷仙人。
忍不住又戳了一下。
“嗯……”
懷裏傳來一聲迷糊的低哼，微啞的嗓音幾乎是擦著耳朵而過，在靜謐漆黑的空間裏更顯得清晰，姜枝頓時從後脖頸麻酥到脊骨，臉頰一陣燙紅。
救、救命！
她在調戲師尊嗎！
姜枝連忙收回罪魁禍首的手指，背在身後不敢再拿出來。
好在懷裏的蛇只是哼了一聲，又迷迷糊糊倒了下來，恰好再次倒在姜枝臂彎裏。
“師尊，師尊？”
姜枝推了推君時，他啞著聲線又“嗯”了一聲，成年男子低沈氣息，在漆黑裏撩而不自知，姜枝沒出息地愈發臉紅心跳。
連聲音都不由自主變軟。
“我們上床來睡，好不好？”
“……”
君時像是沒有聽到，只懶散地將半截身體靠在姜枝懷裏，蛇尾有一搭沒一搭纏著她的腳踝，偶爾無意識蹭到小腿，短暫貼了幾秒，在姜枝開口提醒前恰好離開。
“師尊。”姜枝耐心地又喊了一聲。
“喚我阿時。”
姜枝沒聽清楚，“什麽？”
懷裏的蛇身支起，比黑暗更黑的陰影將半靠在床內一角的少女籠罩，織成一道密不透風的網。
而在她看不見的黑暗裏，那雙蛇瞳緩緩睜開，眼底清明冷靜，絲毫沒有一點醉酒的痕跡。
猩紅蛇信無聲吐出。
君時緩緩啟唇，聲線同方才一樣，帶著困意又無害柔軟。
一字一句，又無比清晰。
“枝枝，喚我阿時好不好？”
“……阿時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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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日之後。
安靜的溫泉池水邊, 再次變得嘰嘰喳喳熱鬧起來。
蘇瑤瑤和謝繁回來了。
這幾天兩人像是經歷了不少，比起先前謝繁刻意疏離，如今關系要看起來融洽。只不過蘇瑤瑤沒有時刻黏在她的繁哥哥身邊, 而是跑向姜枝。
姜枝不喜歡坐在地上, 於是找了棵矮樹枝丫爬上去, 茂密樹葉遮擋陽光，垂下兩條腿在半空晃動。
蘇瑤瑤解釋這幾日去向：“枝枝師妹，這幾天實在是抱歉, 我和謝師弟第一天誤入了一個單向陣法，必須達成魘獸要求的考驗才能離開, 耽擱了不少時間。你和流火兩人在這裏沒事吧？”
輕描淡寫，隱去了很多細節。
姜枝也沒多詢問，她放下手中事物, 從樹枝上跳下來：“我和流火也很好。”
“啊，好、好的。”
蘇瑤瑤表情微妙, 看了看姜枝，又悄悄瞥了眼十步之外另一棵下的流火。
兩人之前還如膠似漆的, 現在突然隔這麽遠......
真的還好嗎？
蘇瑤瑤看向姜枝手裏編織一半的花冠, 用柳葉枝條為底, 桃花作綴，看起來和流火頭頂束發的桃枝很是搭配, “這個花冠是師妹編的嗎？”
姜枝笑著點頭：“嗯，流火教我的。”
“哦, 那還挺好的。”
看來兩人之間沒什麽誤會。
蘇瑤瑤松了口氣，她在陣法裏被魘獸摁著頭灌輸了太多虐戀情深狗血誤會的幻夢, 醒來後差點立地起誓，從此改修無情道, 斷情絕愛殺盡天下負心人。
被謝繁一劍柄毫不客氣敲昏倒，拖離陣法才稍微理智一些。
只不過還是有些後遺癥......
渴望熱心幫助和拯救每一個陷入愛情困境的少女。
-
姜枝舉起手中花冠，放到頭上比劃了一下：“瑤瑤師姐，你幫我看看這個搭配會不會太艷麗？”
她喜歡桃花，編織的時候沒忍住插了很多進去。
蘇瑤瑤端詳片刻，“還好啊，女孩子本來就要花團錦簇。”
“不是給我的。”
“哦，那是給流火的嗎？”蘇瑤瑤猜測，看了眼流火那張放在修仙界各色姿容超絕的同門裏，屬實有些寡淡的臉，再三猶豫實在誇不出口，只能勉強找了個詞：“額......流火師弟氣質溫吞，也挺配的。”
姜枝搖了下頭：“也不是給流火的，是給我師尊的。”
蘇瑤瑤：“？”
“流火說師尊專門為我尋來這一溫泉調養身體，我應該好好報答他。但我入門以來身無長物，所有饋贈都是師尊給我的，只能學著做一些小手工制品，聊表心意。”
“話是這樣說沒錯......”蘇瑤瑤糾結，欲言又止。
可是花冠什麽的，送友人可以，送情人更是妙極。
但用來送給年紀過百歲的師尊......？
想到自家掌門師尊那張白胡子仙氣飄飄的慈祥面容，如果戴上這一頭青青粉粉的花冠，蘇瑤瑤一陣惡寒，連忙打住。
可是看著姜枝高興欣賞著手中半成品，蘇瑤瑤沒好再說潑冷水的話。
每一對師徒相處方式不同，萬一枝枝師妹的師尊老當益壯，心智年輕，喜歡這些小玩意兒呢？
蘇瑤瑤看了眼樹下打坐的流火，恰好他的目光也看向這邊。
似乎一直望著姜枝的側顏。
直到察覺她的打量，才微微挪了片刻視線。
四目相對。
流火頷首微笑，一如既往溫潤如玉。一雙墨瞳烏黑深邃，然而笑意不達眼底。
情緒莫測難辨。
蘇瑤瑤一楞。
-
蘇瑤瑤走回謝繁身邊，拉著他背對姜枝和流火，小聲說悄悄話：“你有沒有覺得，他倆怪怪的？”
謝繁冷冷站在原地，目光落到姜枝唇角的位置。
半晌，扯了下嘴角：“確實，有股非常令人厭惡的氣味。”
是當年將他驅逐荒山的家夥，竟然也出現在此秘境。
不過上古生物來去自由，謝繁仔細分辨了片刻空氣中殘留的氣味，可惜幾日過去逐漸減淡，他分不出究竟是那兩條霸道惡劣人蛇裏的哪一條。
蘇瑤瑤沒聽懂：“什麽？”
忽然，靈光一閃，背後汗毛差點豎起來，緊張兮兮地雙手抱臂左右看了看：“你不會說，周圍有蛇吧？”
謝繁低頭看她。
蘇瑤瑤立刻否認：“啊不是，我不是說你！”
在魘獸幻夢裏，她看到了謝繁來到她家後的那些過往，也清楚了為什麽謝繁對她態度始終保持距離。
是蘇家逼迫欺淩他，又怎麽可能喜歡仇人的女兒？
謝繁一眼看穿蘇瑤瑤在想什麽，嘆了口氣：“我不恨你，只是知道你不喜歡蛇。”
他受到契約束縛不能親口將真相告訴蘇瑤瑤，唯一能做的，不過是從源頭遏止錯誤的感情。
蘇瑤瑤幹笑一聲。
確實，謝繁真的很了解她。
她千嬌百寵長大，自幼受到古板的世家教育，實在沒法想象身邊躺一條蛇是什麽感受。
所以對謝繁那絲淺薄的欽慕，也就到此為止了。
再加上她在幻夢裏被迫感同身受多次，如今總結，她還是搞事業比較好，情情愛愛的太傷人了。
-
等秘境半月期滿，四人各懷心事，在山門下告別。
姜枝捧著花冠，招來白鶴。
流火也招來阿鸞。
白鶴比之前更胖了一圈，翅膀一揮幾乎把阿鸞完全罩在身下。
更像一只紅彤彤的大母雞了。
阿鸞萬般黏著自家情人，戀戀不舍蹭著白鶴的脖子，時不時湊上去啄吻兩口。感情真是奇妙，明明先前還是白鶴更依賴阿鸞，現在竟反過來了。
流火作為主人也不催促，笑吟吟看了一會兒，轉頭對姜枝建議：“不如再同行一路，送你回重霜峰，也好讓這對有情鳥多相處片刻。”
天色還早，師尊今日或許還沒出關，姜枝也不急著回去，點頭同意：“好啊。”
她騎上白鶴背脊，盤膝坐下後摸了摸它的脖子，厚實的羽毛下皮膚像火爐似的微微發燙。
姜枝正覺得疑惑，下一秒，胖胖的重明鳥展翅升空，將阿鸞甩到身後。
但很快，阿鸞載著流火也追上來，討好地繞著白鶴清鳴兩聲。
兩人並肩齊飛，姜枝不太確定地又摸了下白鶴，“它身上好燙，好像發燒了。”
流火目光意有所指，落到白鶴圓滾滾的肚皮：“它懷孕了。”
“啊？”
姜枝呆了呆，“它倆才接觸幾天，孩子都揣上了？？？”
獸族都這麽開放的嗎？
-
並不是的。
這對小情侶早就相識數百年，不是枝枝以為的草率濫情。
流火張了張嘴，委婉道：“大部分獸族比人類更專情，認定了愛人之後，心之向往，從一而終。”
比如說他。
初遇第一眼，就悄然喜歡上姜枝。
在清楚自己感情之後，更是如幹柴烈火熊熊燃燒，一發不可收拾。
說著流火抿唇微笑，側顏看向姜枝，眉眼彎如春樹柳葉，淺淺清風徐來，脈脈含波。
只可惜被他暗送秋波的少女完全註意力不在他身上，好奇又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白鶴的背，“那我坐在你身上，會不會壓壞你呀？”
被忽略，流火有些失落，很快調整好情緒。
“不會的，重明鳥的孕期長達十年，在此期間並不會對母體有損害影響。而且適當的飛行運動，對它益處頗多。”
姜枝這才放下心。
她若有所思：“我回去就和師尊提起這件事，以後多把白鶴帶出來溜溜。”
“阿鸞和我一起陪你......”流火忽然想到什麽，微妙一頓，改口道：“陪你的白鶴吧。”
流火笑得十分坦然：“畢竟，阿鸞是孩子的父親，對嗎？”
姜枝頗以為然，點頭感嘆：“這個緣分確實奇妙，沒想到我們倆竟然還能成為親家。”
說到這裏，姜枝眼睛一亮：“說不定師尊知道後，也會通融你帶阿鸞上山來陪白鶴？”
流火：“......咳，暫時不必同劍尊提起我。”
兄長性子固執，上次他陽奉陰違已經叫君時生氣，這次估計更會覺得他詭計多端，凈想些歪招和枝枝扯上關系。
還是他自己先把兄長勸服吧，兄弟二人之間本不該產生分歧。
若實在無法說服兄長的話......
先斬後奏，也是不得已為之。
-
完全不知道流火腦子裏在計劃什麽，到了重霜峰下，姜枝脆生生和流火道別。
被他從身後叫住。
流火站在原地，仰起頭望向拾階而上的少女，面帶微笑，端莊溫和：“如果要帶白鶴出來散步，記得用尾翎呼傳我，我隨時都回到。”
只字不談他自己，而藏在每個字之下的情緒，都格外含蓄。
流火說：“阿鸞會想白鶴的。”
姜枝拍了拍腰間儲物袋：“放心吧，我會經常帶白鶴運動的。”
“好。”
姜枝又等了幾秒，流火沒有再開口，只是彎著眼睛註視她。
山下一片安靜。
姜枝有點微妙的不自在。
她能感覺到流火對她的特殊，這一切都是她的錯。是她先前她錯認師尊鬧出烏龍的後遺癥，現在要撥亂反正，不能再給流火造成誤會。
於是硬著頭皮假裝熟視無睹，擡手指了指山頂，“那我先回去啦？”
流火仍笑盈盈望著她，“好。”
-
帶著胖胖的白鶴回到重霜峰頂，半個月沒見，環顧四周還是一如既往的皚皚白雪，仙霧縹緲。
吊腳樓獨自佇立在群山之間，檐下風鈴輕晃。
一旁矮樓的小廚房外，桌上擱著一壺酒和一盞玉杯，姜枝走進拎起酒壺晃了兩下，裏面只剩下淺淺的底子。
“咦，師尊喝酒了嗎？”
桌上只覆了一層薄薄的積雪，看來是今天才喝的酒。
正要放下酒壺，腳邊踢到東西，咕嚕嚕順著斜坡往下滾。姜枝低頭一看，嘴巴長大。
“好家夥，這得一口氣喝了多少啊？”
一二三四......起碼有數十個酒罐子堆在桌下，裏面的酒都喝空了。空罐子稍微一碰，就滾的院子裏到處都是。
好在味道倒不熏人，彌漫著淺淺的桃花香。
姜枝嘆了口氣，認命地把空瓶一個個撿回來，挨個兒整齊擺放在桌上。
足足二十瓶。
心下疑惑，君時向來飲食有度，而且喜好整潔，平常她拖延不想清洗的碗筷杯碟，他都利落地搶著先洗。
怎麽今天這麽多空酒瓶？
姜枝想了想，把系統喚醒查詢任務進度。
63%。
比起上次在溫泉見面後，進展不多，看來君時這次飲酒應該和她無關。
難道是修煉方面的困惱，或者是蓬萊其他事物擾人心煩？
環顧四周，除了酒瓶沒有其他線索，姜枝猜測不出來，決定當面找君時問問。
醉酒的人最容易上頭了。
姜枝打算借此機會趁虛而入，多刷一下攻略對象的好感度。
-
撿酒瓶時沒註意，天色不知什麽時候完全暗了下來，只剩天上一輪孤月掛在枝頭，冷涼月光映在雪地，散發著盈盈的微光。
姜枝從系統處薅來千裏眼的金手指，使用時能看到很遠，但看近處和普通人別無二致。如今昏黑光線很影響目力，只能瞇著眼往吊腳樓門口走。
她房間桌上是有燭臺的。
回來這麽久也沒看到君時，他可能還在後山閉關。
所以只能靠自己了。
姜枝摸索著踏上臺階，“吱呀”推開吊腳樓的門，門簾上的串珠叮當敲擊碰撞，發出細碎的聲響。
室內一片漆黑，窗戶緊閉，外界月光無法照進來。
隱約的寒氣從內向外擴散，和木質氣息悶久凝聚的氣息，疏冷寡淡，像是許久沒有住人。
君時這段日子沒有住在這裏嗎？
或者他為了方便閉關，住在後山了？
不排除這個可能。
姜枝遲疑片刻，堅定地一腳踏了進去。
“一樓應該沒有什麽障礙物，樓梯在左邊......”
姜枝低聲自言自語，慶幸自己還好不怕黑，不然真不敢隨意進來。
她試探著伸直雙手在半空摸索，尋找著樓梯扶欄的位置，渾然未曾覺察到，在不遠處的角落，一雙幽幽的眼睛緩緩睜開，擡起頭盯向她的方向。
-
嘶嘶，嘶嘶。
耳畔似乎有什麽物體摩擦地面的聲音，若有若無，姜枝停住腳步，那個聲音也停止。
可能是窗外的風聲吧。
姜枝正要松口氣，下一秒：“啊——！”
腳下踩到一段半軟不硬的物體，身體重心不穩，整個人頃刻間向前倒去。
姜枝本能地揮舞著雙手，試圖抓住支撐物，可漆黑一片什麽也看不見，周圍也沒有可以抓住的東西。
忽然，一段圓滾滾的物體強勢擠入她的雙臂之間，姜枝想也不想伸手抱緊，像救命稻草不肯放松。
而她這般用力的模樣，似乎取悅了對方，以為是獵物的主動順服和攀附，好心地伸出一截拖住姜枝的腰肢，尾部一勾將她騰空半抱起身，順著樓梯上了二樓。
姜枝驚魂未定，失去視線讓她腦袋有片刻的停止運轉，等被放到二樓床邊坐下，身體再次落入實處，思維也才重新啟動。
視線還是一片漆黑，但姜枝摸到掌心下熟悉的鱗片質感，透著隱約的霜雪寒意，和鼻尖若有若無的桃花氣味。
“師尊......？”
掌心下的觸感僵硬了片刻。
明明聽到她的疑惑，裝聾作啞不回覆。
姜枝又問了一句：“是你嗎，師尊？”
“......”
鱗片更硬了，甚至有種隱隱想要逃竄離開的沖動。
姜枝有點想笑，咬唇努力忍住，故作正經地“咳”了一聲，柔聲善解人意道：“沒關系的，師尊，我不會害怕。”
過了一會兒，姜枝感覺到一個重物擱在她的膝蓋處，掌心下的蛇身也動了動。
君時聲音悶悶傳來：“嗯。”
“枝枝，是我。”
“我是君時。”
-
瑤池秘境歷練到中期時，大半弟子就因激烈競爭導致玉牌碎裂，紛紛被傳出秘境。因此不再需要這麽多大能支撐秘境洞口，君時也就提前回來了。
他決定沈心靜氣，潛心閉關直至姜枝回來，他親自去山下接她。
可沒想到的是，君時低估了魘獸那家夥的惡趣味。
不知什麽時候在他識海裏落下了一小道法印，偽裝成姜枝身上散發的桃花香氣。
君時有察覺到這一抹印記，但他誤以為是夜間抱著姜枝時不小心沾染的，兩人氣息交融才落到了識海。
當時心裏還悄然歡雀了片刻，戀戀不舍沒有抹去。
如果君時稍微多看幾本雜書，或者詢問一下更加博學的弟弟君琰，就該知道所謂雙修靈識交融、在彼此識海落下印記，正常程序究竟該是什麽樣。
但過於單純的劍修完全不通情愛。
於是任由惡趣味的魘獸闖了禍。
趁虛而入，給君時制造了一場幻夢。
-
夢裏是君時最不願回想的過往。
光是想到另一人與枝枝成雙入對，而他只能遠遠站著，當個永遠被姜枝抗拒疏離的局外人，君時心裏就一陣抽痛。
酸澀感擠壓著胸腔，幾乎喘不上氣。
明明他和弟弟一樣，長相一樣，修為一樣，就連對枝枝的愛意，也一樣濃烈。
甚至比起君琰有太多興趣愛好，把時間浪費在一些無用的雜書和不上臺面的小玩意兒上，過分到好幾次忘記吃飯時間，讓枝枝總在重霜峰上下一頓好找。
君時可以毫不心虛地保證，他的每一分每一秒，都會專註在枝枝身上。
可就算這樣，他還是比不上弟弟。
比不上君琰在姜枝心裏的一點位置。
難道只是因為他早年那次修煉教導時，太過嚴厲，讓枝枝自此留下陰影，再也不肯靠近嗎？
可是......可明明一開始是枝枝自己提出要修行的。
-
在魘獸編織的幻夢裏，君時看到君琰站在他對面。
化形不足五十年的少年，眉目比如今稚嫩許多。
君琰氣質柔和，摁著額角望向君時，目光裏盡顯無奈：“兄長，你太固執，也太認真。有時候女孩子的脾氣很難揣摩的，枝枝對練劍的態度，只是一時興趣，和你我都不一樣。”
君時冷冰冰板著臉，對上君琰溫吞如水的眸子：“我要去和枝枝說清楚。”
君琰嘆了口氣：“不，你還是不明白。”
他像一位循循善誘的導師，教授自家完全不開竅的兄長，引導他思考：“上次你是不是用箭劃傷了枝枝？”
君時糾正：“沒有劃傷枝枝，只是穿破一片衣角，我很註意角度的。”
君琰：“......”
他深吸一口氣，很想敲敲兄長這顆榆木腦袋，怎麽和他完全不一樣。
停頓片刻，一字一句說：“對於未曾接觸過修煉的人類女孩子來說，衣服......不，方圓五米，都是會驚嚇到她的安全距離。”
君時不解：“那你的意思是，我要射到五米之外？”
五米，瞎子都能做到。
這還有什麽要教的。
君琰：“......”
毀滅吧，活該枝枝不願意和他說話。
-
但作為雙子兄弟，君琰始終認定他和哥哥是一體的，不能丟下君時一人孤獨，盡量出主意去扭轉枝枝對君時的態度。
他只能耐著性子，循循善誘：“你應該成為枝枝的依靠，保護她，支持她，理解她，讓她信賴你。”
“不對，”君琰苦惱地攤了攤手，恨鐵不成鋼，“你們劍修的理解能力，還是不要妄想能夠讀懂女孩子的潛層表達。”
“總之，枝枝說什麽，你聽著就是了。”
君琰想了想，又補充一句：“但任何會讓她反感和抗拒的事情，不要做。”
君時似懂非懂。
不等君琰再教學心得體悟，迫不及待想要去找姜枝。
-
君時閉眼片刻，凝神感受了一下姜枝的位置，正在朝他們兄弟二人方向走來，於是一個閃身，擋在她的必經之路。
“嚇！”
蹦蹦跳跳來找愛人的少女，看到一襲黑衣勁裝，背上挎著長弓的少年，臉上笑意瞬間呆滯。
像一只受到驚嚇的小兔子，弱弱往後退了半步。
君時眼底一黯。
氣氛變得更緊張了，姜枝顫顫巍巍揮了揮手，擠出笑臉：“君時哥哥，你......是路過嗎？”
可千萬別是來找她的，她一點也不想再被扯著練劍了。
君時抿了下唇：“我來找你的。”
姜枝“哈哈”幹笑兩聲，笑得比哭還難看。眼神四處尋找君家另一個兄弟的身影，但周圍樹蔭綠影重重，君琰那家夥完全不知道又跑到哪個角落去了。
“君時哥哥，你......”
“對不起。”
少年利落道歉，單膝跪在姜枝面前，仰起臉。
他從腰間反手抽出佩劍，通體漆黑，只有劍刃泛著霜雪寒意，如皚皚堆雪淹沒山峰一角。
君時手腕挽了個漂亮劍花，將劍柄一端遞至姜枝面前：“上次我嚇到你，我向你賠罪。”
姜枝驚得頭發都要豎起來了，連連擺手不肯接下，大步往後又退了兩步。
“不用不用不用！！你……你你，你不用向我賠罪。”
她可是見識過君時和君琰切磋訓練，用得正是這柄看起來古樸不起眼的純黑長劍。
一劍長空劈山河，連隔壁山峰的瀑布都被他砍得氣沖倒流。
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，可不敢碰這種神兵利器。
也不敢接近君時這個人形兵器少年。
-
君時不解，表情露出一絲無措。
雖然不清楚哪裏出了差錯，但他很顯然又嚇到姜枝了。
眼前少女小臉發白，圓溜溜的眼睛裏盛滿驚嚇，完全沒有在君琰面前那般嬌俏活潑，柔情蜜意。
君時懊惱，心裏抽痛了一下。
“我只是……想向你道歉。”
君時垂頭，不敢再看姜枝的眼神，多看一眼，心裏都會更加難受。
少年茫然地低聲說：“我上次刺傷了你，你應該還我一劍。”
“……”
許久，面前沒有聲音。
若不是淺淺的桃花香氣沒有消散，君時都要以為姜枝離開了。
就在他愈發難過時，頭頂少女猶猶豫豫開口：“君時哥哥，你……先把劍收起來。”
君時想到弟弟說的“聽她的”，明明還想讓姜枝先戳他一劍，但還是聽話將佩劍收回刀鞘。
利劍一聲清鳴，周圍寒意消退。
姜枝繃緊的精神放松，又說道：“你站起來。”
君時搖了下頭，“我想這個角度看著你。”
說完又察覺到他語氣太冷，於是小心翼翼補了句：“可以嗎……？”
他站起來身量太高，只能看到姜枝頭頂。
枝枝很少會擡頭看他，每次總會刻意避開他的視線。可同樣高挑的君琰，在枝枝這裏得到的待遇完全不同。
她會親昵地攀著他的脖子，任由君琰將她舉起。或者站在君琰的身前，手臂像漂亮的花藤，纏繞在背部環抱，將臉埋進他的胸膛。
君時心底隱約嫉妒，但他無法分辨這種覆雜情緒，只覺得心臟又抽了一下。
酸澀感再次蔓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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比起很好溝通、處理事務天生游刃有餘的君琰，他這個兄長就像個情感遲鈍的問題少年。
姜枝站在他面前，此刻以俯視的角度看他，竟覺得君時有幾分脆弱。
心底某處驀得軟了一下。
姜枝嘆了口氣。
本來不想搭理攻略對象之外的事物，以免節外生枝。
但實在是……
於心不忍。
姜枝提著裙擺往腰間大咧咧地一別，在君時驚訝的目光裏，毫無淑女形象地盤膝坐下：“好吧，我們這樣講話。”
君時：“你……”
姜枝搶先：“你也坐下。”
君時乖乖照做，雙膝並攏而跪，像一根風雨不折的玉竹，背脊挺得筆直。
姜枝看著眼前繃得直挺挺的少年，頗有幾分無語和好笑，“……盤膝打坐不可以嗎？”
君時從來沒有這樣得到姜枝好聲好氣的交流，甚至最後這句無奈的輕嘆，被他聽出一絲寵溺的意味。
早就腦海一片空白，無法思考，哪裏還記得什麽是盤膝。
“算了，不糾結這種小問題。”
姜枝小手一揮：“來，我們來解除一下不必要的誤會。”
-
君時眼睛亮晶晶，一錯不錯盯著姜枝。
漆黑如墨的圓瞳呈現出蛇瞳的紋路，中心一點瞳仁縮成針尖，姜枝忽然聯想到君氏兩兄弟曾為蛇形，大大的腦袋和漆黑的豆豆眼的模樣，忍不住低聲“噗嗤”笑了一下。
“咳！對不起！”
姜枝笑著道歉，她知道君時不記得先前在荒山的幼稚童年，但她作為攻略者，卻沒有忘記。
所以從本質上來講，她一開始對君時和君琰的態度，是一樣的。
都是她養大的蛇崽，她怎麽會討厭呢？
只不過系統認定的攻略對象是君琰，所以對於君時，姜枝自然要說一聲抱歉了。
“上次的事情是個意外，阿琰哥哥也和我解釋過，你不是故意的。”
“我不會因此討厭你，”姜枝笑了，“而且說起來最開始，本來就是我想拜托你教我修煉的，對嗎？我作為徒弟太膽小愚笨，總不能倒打一耙反倒責備老師教得不好吧。”
聽完解釋，君時並沒有如意料中開心起來，心底還是悶悶的，“那你為什麽……不能叫我阿時哥哥呢？”
姜枝茫然：“啊？”
君時抿著唇角，像是鼓起莫大勇氣：“如果枝枝不討厭我，你可以叫我阿時嗎？”
就像對待君琰的親昵一樣。
兄弟二人一視同仁。
-
君時遙遙升起一絲希望，像枝頭第一支綻放的花苞，把少年難以言說的羞澀和期待，盡數包含在這一個稱呼之中。
他殷切地望著姜枝，十指忍不住捏緊，在袖中幾乎掐破掌心。
“不可以哦。”
姜枝微笑著，粉白的面龐瑩潤如珍珠，像君時最喜歡的桃花翩然盛開。
可不是為他而盛開。
姜枝輕柔地，又非常果斷和理智地拒絕：“君時哥哥，這是不一樣的。”
“我和阿琰是愛人，我們彼此相愛，互訂終生。”
“這是不一樣的。”
“……”
“……”
“……”
啪嗒。
劈裏啪啦。
有什麽東西碎掉了。
一面鏡子？或者是一顆心？或者更是一場被惡意拖入不願觸及的舊時記憶幻夢。
摔碎四分五裂，轟然倒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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君時孤獨從幻夢中醒來，原身鱗片處處雕落，暗色血液四濺，溢滿閉關的山洞。渾身鮮血淋漓，是他為了逃離幻夢掙紮而導致的，傷勢兇殘，幾乎沒有一塊好肉。
但君時不想管，拖著尾巴游曳回到吊腳樓。
他此刻只想聞到姜枝的氣味。
哪怕只有一點。
起碼讓他知道，他已經離開那個糟糕的夢境，忘記曾經糟糕的過去。
而這一次，枝枝先遇到他。
是他費盡心機，求來的一次機會。
然而吊腳樓裏的氣味已經很淡了。
姜枝這段時間大部分在靈雎峰，後續又去了瑤池秘境，在重霜峰呆的時長本就不多。縱然君時用各種法寶保留氣味，可還是抵擋不了它減弱消散。
君時盤曲著蛇尾，停留在三樓姜枝的門口，沒有進去。
他身上止不住地滲血，傷勢還未愈合，不願讓腥臭的蛇血汙染了枝枝的味道。
只能趴在門口，一雙眼睛安靜望著房間內。
幻想枝枝在這裏生活的模樣。
直到她回來。
回到他的身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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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師尊，你喝了多少啊……”
在君時說完一句話後，蛇頭暈暈乎乎又跌到姜枝膝蓋上，她怕他滾到床底下，連忙伸手抱住。
漆黑裏看不見，直到現在認真摸了兩把，姜枝疑惑中透出幾分驚訝：“咦，師尊你蛻皮了？”
掌心下的觸感柔軟，之前偶爾會硌手的鱗片，都不見了。以前在荒山時姜枝經歷過這種場景，幾條蛇齊刷刷在她眼皮底下蛻皮，那個場景屬實是……
算了，還是別回想了。
攻略這條到處亂爬的蛇，已經夠破下限了。
君時含糊應了一聲，沒有否認解釋。
不是蛻皮，只是他不願意繼續回憶，強行離開幻夢傷勢過重，鱗片都掉完了。但半個月時間就能長回來，沒什麽大礙，說多了反而會讓姜枝擔心。
“那這段時間可要小心註意，不能磕著碰著。”
君時聲音低低的：“無礙，為師只是……有點困。”
後面的吐字幾乎輕不可聞，吐息裏帶出桃花的氣息，姜枝想到室外那二十壇酒，忍不住想呵呵。
哪裏是困。
明明是醉了。
五百年的老蛇了，竟然還會貪杯！
簡直和小時候一樣，幼稚死了。
姜枝：“明明這個時候不能喝酒，酒氣散不掉淤積在血液裏，會很難受的。你為什麽不克制一點？”
君時：“……”
腦袋一縮，不說話。
更像小時候逃避問題的樣子了。
姜枝更生氣，大膽戳了下君時腦門，完全忘記此刻兩人身份她才是徒弟，沒好氣地說：“就想讓我一直照顧你，是吧？”
君時被戳破了壞心思，更加沈默不敢開口。
在荒山那段歲月，他和君琰還是人蛇形態時，這種爭寵的事情沒少做，尤其是第三條身份低微的蛇，也妄想爭取姜枝的註意力。
枝枝容易心軟，誰受到的傷勢更嚴重，她就會忍不住花更多心思照料那條蛇。
因此三條蛇總會刻意讓自己看起來傷得更重些。
來得到姜枝更多的註意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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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枝輕輕捧起君時的身體，龐大的蛇身幾乎環不住，好在君時還有點意識，知道順著姜枝的力氣往上游動，任由她擺弄自己。
偶爾還用蛇尾輕輕蹭她腳踝，顯得黏人極了。
姜枝沒多想，只是以為君時喝多了，冷血動物想要找個溫暖的地方睡覺，也就隨他圈住腳踝一圈圈纏上來。
直到蛇尾快爬到膝蓋上方，裙擺都掀起半截。
姜枝：“……”
這好像快要超過正常取暖範圍了。
“師尊……”
姜枝幽幽提醒。
君時微妙地一僵，故作一無所知地停在原地，用頭拱了拱姜枝的脖頸。
很是討好。
房間裏沒有一絲光線，姜枝也沒辦法看到君時的表情，只好當做他是無意，繼續抱著他的上半身往床上拖。
蛻皮期間的蛇會比平日懶散嬌氣，不愛動彈。
雖然在地板上睡一覺不會怎麽樣，但畢竟是自家的攻略對象，可不能就這麽草率把他扔地上。
只能任勞任怨，一點點拖著他往床上。
“你這家夥平常都吃了什麽，怎麽這麽重。明明每次只吃幾口就放下碗了，害得我為了裝淑女也不敢多吃。”
姜枝只有趁著君時睡著，才敢吐槽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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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底是成年人蛇，姜枝細胳膊細腿，拖了沒幾下就拽不動了，她半倚靠在床頭氣喘籲籲，估摸著還有大半截身子落在地上的君時，又戳了戳他的臉頰。
……別說，還挺有肉感的。
不像人形時候那麽禁欲矜持，生人勿近的清冷仙人。
忍不住又戳了一下。
“嗯……”
懷裏傳來一聲迷糊的低哼，微啞的嗓音幾乎是擦著耳朵而過，在靜謐漆黑的空間裏更顯得清晰，姜枝頓時從後脖頸麻酥到脊骨，臉頰一陣燙紅。
救、救命！
她在調戲師尊嗎！
姜枝連忙收回罪魁禍首的手指，背在身後不敢再拿出來。
好在懷裏的蛇只是哼了一聲，又迷迷糊糊倒了下來，恰好再次倒在姜枝臂彎裏。
“師尊，師尊？”
姜枝推了推君時，他啞著聲線又“嗯”了一聲，成年男子低沈氣息，在漆黑裏撩而不自知，姜枝沒出息地愈發臉紅心跳。
連聲音都不由自主變軟。
“我們上床來睡，好不好？”
“……”
君時像是沒有聽到，只懶散地將半截身體靠在姜枝懷裏，蛇尾有一搭沒一搭纏著她的腳踝，偶爾無意識蹭到小腿，短暫貼了幾秒，在姜枝開口提醒前恰好離開。
“師尊。”姜枝耐心地又喊了一聲。
“喚我阿時。”
姜枝沒聽清楚，“什麽？”
懷裏的蛇身支起，比黑暗更黑的陰影將半靠在床內一角的少女籠罩，織成一道密不透風的網。
而在她看不見的黑暗裏，那雙蛇瞳緩緩睜開，眼底清明冷靜，絲毫沒有一點醉酒的痕跡。
猩紅蛇信無聲吐出。
君時緩緩啟唇，聲線同方才一樣，帶著困意又無害柔軟。
一字一句，又無比清晰。
“枝枝，喚我阿時好不好？”
“……阿時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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